【深呼晰】睡前故事2丨当你老了
三十年后的他们
还在坚持相爱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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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壁楼一单元的王老先生，又和小周先生出来散步了。
这是他们家的习惯：五点半准时开饭，王老先生和那群老朋友们喝完茶，回家摆好碗筷，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上来了。他们吃饭时不说话，因为小周先生胃不好，年纪大了要更加注意，晚饭细嚼慢咽，王先生陪他吃半个小时。
吃完晚饭，总是刚过六点的样子，夏天的时候，天还亮堂得很。小周先生牵着王老先生的手，慢悠悠地去附近的公园遛弯。
王老先生的眼睛不行啦，天色一暗就眯着眼看不清，本来眼睛也没多大，这下被皱纹一挡，真就只剩下一张笑嘻嘻的脸。小周先生一边抱怨自己老伴麻烦，一边小心领他走没车的人行道，他们牵手的方式至今还很腻歪，是那种三十年前到现在没有变过的姿势：十指相扣，王老先生紧紧把周先生的手握在掌心，轻易不松开。
“小周先生”，其实说起来也不小了。年轻时他们差七岁，听起来很多的样子，但一天天变老以后，不过是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头，和另一名六十更多一点的老头。只是小周先生个子小，还有点儿驼背，和一米八的王老先生比只有小小一只，大家就亲切地喊他小周先生。
王老先生呢，据说年轻时也是很好看的，现在被小周先生喂胖了点，锋利的下颚线也变得圆圆润润，变成一个好看的老头儿啦。
这个小区邻里关系很不错，公园里到处是互相打招呼问候的人。两位先生在这儿很受欢迎，小孩儿们最喜欢讲话温温柔柔的周爷爷，王先生声音也好听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，一给小孩唱歌就哭，小周先生就会生气地瞪他一眼，把哭哭啼啼的奶娃娃抱起来，小声地哄。
王老先生知道自己又犯了错，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看，还有点和小孩吃醋的幼稚，小周先生哄好了，又故意上去做鬼脸，吓得人家直打嗝，小周先生一边给孩子拍背，一边拿一只手捶他。
捶也是轻轻的，轻轻的，总是捶着捶着，被王老先生握住手，放到自己手臂上，两人留给那孩子一颗软糖，笑眯眯地走了。
王老先生和小周先生没有孩子。他们在一起时，法律上还不允许收养孩子，约摸到了五十多岁，王老先生终于从新闻上听说，他们可以结婚啦，当即兴奋地拉着小周先生要去扯证，小周先生红着脸说，都老夫老妻了扯什么证啊。拗不过自己先生的固执，两人换了一身西装，规规矩矩地去民政局拍了一张红底的结婚证，鲜红的章一敲，王老先生高兴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，周先生，恭喜你成为我的合法丈夫了。
小周先生也笑了，那委屈王老师这么多年，当我的地下情人了。
那天见过他们的人都说，哎呀，周先生和王先生，俊着呢，甜着呢。
他们从公园里走了一大圈，大多数时候只小声说话，像年轻情侣一样头挨着头，手搀着手。小周先生话比王老先生多很多，但他现在说的少了，主要是还得看着路。他嘴上不在乎王先生比自己岁数大，但现在快七十的人了，一有个伤筋动骨的真是受不住。王老先生年轻时不容易，遭的罪多，时常显出一种安静的忧郁，而他用爱意把丈夫照顾得很好，现在王先生比以前活泼多了，又活泼又幼稚。
王老先生在小周先生面前总是像个孩子，多少岁都只是个孩子。
七点钟时他们回到家，王先生自觉地去厨房洗碗，小周先生做点简单的家务，回到家，他可以放心唠嗑了，从今天的笋不够嫩到鱼没有刮鳞片，公园里的花四月底了怎么还不开。他总是不满意王先生买的菜，但抱怨了三十年也没有真的嫌弃，反而练出一手炉火纯青的厨艺。
王老先生听着，他一贯有东北爷们怕老婆的优良品德，小周先生说什么他都听着，诶，诶，是。特别完蛋一老头。
第二天上午，王老先生又去菜市场买菜了。他记性不太好了，有时前一晚反复叮嘱过要买的菜，一到菜市场就忘个精光，但总是记得买土豆，剩下的呢？——剩下就自己发挥呗，反正小周先生也习惯了，左右不管是他说的还是王老先生买的，都是老头子爱吃的菜，错就错呗，人没错就行了。
今天小周先生在他出门前仔细叮嘱过了，要买几个大菜，还特地在他手心里贴了便条，凑到王老先生耳边对他说：“别——忘——了——啊——”
王老先生有点不高兴，抱怨深深你不相信我，小周先生敷衍地哄他，王老先生更生气了，绷着脸说，我要不理你三个小时！然后转头走了。
去菜市场来回一趟，按王老先生慢悠悠的步子，刚好走三个小时。
小周先生下午，通常没什么固定的活动，有时和朋友打个电话唠嗑，有时在楼底下逗逗猫，不过他比王老先生时髦，很是沉迷网络，经常在丈夫不在时偷偷玩电脑，老花眼镜一年比一年度数高。
但今天，小周先生一反常态地出门了。他七拐八拐，走到一家很气派的公司面前，有个年轻人很热络地迎上来，一看就是和他很熟悉了。
“周先生，今天来签合同是吧？”
他点点头，笑得有点腼腆，被领着去一张办公桌前。年轻人把准备好的合同给他看，一字一句地仔细解释，两位老人曾经资助过他读书，他一直很感激。
小周先生戴上那副厚厚的老花眼镜，也认认真真地看，看完点点头，觉得没什么问题了。
“那您就在这里签个字，这边写受益人。”
小周先生，前两年生了次大病，他不怕死，但不舍得把爱人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人世间。
王晰这个幼稚、身体不好又不会管账的老头子，没了自己怎么办呢？他思来想去，背着他买了一份基金，又买了一份保险，甚至联系好了养老院，要是他们老得照顾不动彼此，就一起住进养老院，看月亮圆了又缺，照着底下的有情人。
哎哟，都多大的人了，小周先生被自己的想法搞得有点脸红，认认真真、一笔一划地在那张单子上写下：
受益人：王晰
投保人：周深
他拿着那份合同，告别了那名年轻人，再次慢慢走回家，刚锁上保险柜的门，王老先生就提着菜回来了。
他还有点气呢，因为现在只过去了两个小时五十五分钟，但还是极有大丈夫气度地提前原谅了爱人。
快七十岁的王老先生，从背后拿出一只精心挑选的红玫瑰，交到小周先生怀里。
“深深，结婚十周年啦。”
END
晚安❤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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